岁月如流,我每每想起旧日,便觉得胸中有些什么在涌动。并非全是欢愉,亦非尽是悲凉,只是时光碾过,留下些微痕迹罢了。 那时的天似乎比现在蓝些,云也白得耀眼。我们赤足奔跑在田埂上,泥土从趾缝间挤出,痒痒的,带着大地的体温。蝉声如沸,从老槐树的枝叶间倾泻而下,将整个夏天浸泡在一种粘稠的喧嚣里。我们却不觉其烦,反倒以为这声音便是世界本来的模样。 学堂里的先生戴着圆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能看透人心。他执戒尺的手青筋突起,却很少真的落下。我们背诵“天地玄黄,宇宙洪荒”,声音琅琅,却不知其中深意,只道是些好听的字眼串联在一起。而今想来,那些句子竟如谶语,预告了我们后来颠沛流离的人生。 街角的老茶馆总是烟雾缭绕,老人们在那里消磨漫长的午后。他们谈论收成、天气和遥远都市里的新鲜事,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。我们这些孩童躲在桌下,偷听那些半懂不懂的言语,偶尔被发现了,便得一捧炒瓜子作封口费。 母亲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,锅里冒出白汽,将她的轮廓晕染得模糊。食物的香气从厨房蔓延至整个院子,那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味道。如今我尝遍南北,却再也寻不回那种简单而深刻的滋味。 然而我亦明白,所谓怀念,多半是经了时光的美化。那时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,饥饿与困顿时常造访,只是年少不知愁滋味,竟将苦楚也咀嚼出了几分甘甜。 岁月不居,时节如流。我们怀念的或许并非那个时代,而是在那个时代里鲜活的自己——那个尚未被生活磨平棱角,对世界仍怀无限好奇与热望的少年。 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?不过是旧梦难寻,空余怅惘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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